【卜灵】虚弱体质 （上）
上
卜凡被侍应生引进包间门时，正看见一个演艺公司的经理拉着应该是自己手底下艺人的漂亮男孩给他朋友敬酒。
艺人握着玻璃杯的手指纤长白皙，关节中间嫩嫩的一片粉，卜凡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没成想是个老熟人。
他记得名字，灵超。
样子没变，唇红齿白的，顶多是从前圆润的侧脸消尖了些，妆画得也比四年前那会儿精致，眉尾和眼尾都乖巧地垂着，看着更有些楚楚可怜的意思了。
卜凡与一桌子狐朋狗友一一打了招呼，不动声色地眯起眼睛往灵超身上瞟，将这张脸同四年前自己身下轻喘的那张漂亮脸蛋重合。
灵超许是感应到了那股视线，侧过头看了他一会儿，眼神由迷茫慢慢变成慌乱，最后干脆移开了眼。从那个漂亮少年的眼睛里流出的尴尬，卜凡看得出，不仅只有自己认出他，他也认出自己来了。
打个招呼总是要的。
卜凡放下手指间夹着的燃了一半的烟，两头悬空地搁在玻璃烟灰缸上，挑着眉问他，“大明星，红了么？”
灵超知道他是在同自己说话，表情僵在脸上，有几分为难地说：“凡哥开我玩笑了。我就是小透明一个，不红。”
卜凡脸上的笑收了几分，冷漠地开口道：“叫我卜医生就行了。”
灵超脸涨得通红。
卜凡这话等同于在一桌子人跟前拂了他的面子，一个二个便都不拿正眼看灵超了。同桌孙经理一听也叫悔不迭，心想这下好处没捞到，反而把卜家二公子给得罪了，气得狠狠将灵超剜了一眼。
也有人好奇，灵超这名不见经传的小艺人，上哪里去把卜凡这位公子给得罪上了。
事情追溯起来也已有些时日。
约莫四年前那会儿，灵超还在电影学院表演班读书，没等毕业就被一家小经纪公司挑中签了约。灵超年纪小，又对人没什么防备心，稀里糊涂被公司哄骗着去酒桌上应酬。
卜家二公子性取向在望京不是什么秘密，邀他去的酒局牌局场子上，大把的人往他身上贴。灵超便是这样被公司的人带去酒局，下了药送到卜凡床上的。
若是之后没出那糟心事情，卜凡时至今日仍得承认，灵超真是他上过的为数不多一拍两散后仍叫他挂念多时的人。
灵超后边又湿又紧，还会叫，那双水汪汪的杏仁眼漂亮得和什么似的，高潮的时候脸蛋通透地像粉水晶，眼里珍珠一颗一颗往外掉。
食髓知味后，搂着人睡的时候，卜凡还在寻思那小公司半吊子好些年，从哪挖来这么漂亮的宝贝。
谁知第二天一早，美人一改昨晚上那晕晕乎乎半推半就的模样，脸上哭得乱七八糟，半坐在床上裹着被单又哭又喊地来打他。
卜凡力气大，一只手把灵超整个人锢住，问他说，你发什么疯？
“你怎么能下药强暴我！”美人哭得嗓子发紧。
卜凡头疼地捋了把自己的头发，“操，谁下药啊？”
灵超不再理他，哭得直抽，惨白着一张脸，单薄的摇摇欲坠。
卜凡心想，得，照昨晚上看来是可能被下药了。可关我什么事啊？又不是我给你下的药。
灵超还在哭，巴掌大的小脸埋在两手中间，眼泪吧嗒吧嗒从指缝中流出来滴在雪白的床单上，积成一滩水印子。
“嗳，”卜凡说，“这样吧。虽说不是我下的药，但确实是我睡的你。一会儿呢我给你开张七位数的支票，这事就算过去了。往后如果你还有兴趣，可以再来找我。”
灵超没说话，只是站起身下床。他昨晚上穿的那套学生制服似的蓝白衬衣早被卜凡扯下丢在地板上了，眼下光裸纤细的背部线条露出来，看得卜凡又有点心猿意马。
灵超忍着身上的隐隐作痛往床的另一侧走，弯下腰捡自己落了满地的衣服。他没说话，卜凡便默认他是答应了自己开出的条件。
谁知他突然回头。
“死变态！”灵超猛地举起手里边一件毛线外套，往卜凡身上扔过去。
卜凡莫名地吓一跳，拿手去挡，紧接着灵超又将那件棉衬衣往他身上砸，发白的唇吐字：“去死！”
丢完自己的衣服还不够，地上卜凡的开衫和连着皮带的西装裤也一并往卜凡处一件接一件的扔，一边扔一边骂，泪水淌得满脸都是。
真虎啊，卜凡一边接他朝自己丢过来的衣服，一边看得目瞪口呆。
卜凡班上的漫不经心，满脑子都是灵超往自己身上扔衣服那副样子，又凶又傻，像只跳起来撞他膝盖的吉娃娃。
他辗转拿到灵超的私人电话，想也没想就打过去了。
“你好，我是灵超。”
啧啧，声音真甜，一点不像昨晚被蹂躏一晚上的样子。卜凡调笑道：“灵超，想好没？七位数啊，够你这个咖位的拍几部戏了？”
静默了半晌后，电话那头吼道：“你给我滚！”
“过了这村真没这店了。反正你已经干过一次，以后再干，不也容易些么？”卜凡又想到灵超那细白的身子，一句话说得眉飞色舞。
“我进娱乐圈是要当明星的，不是陪你上床的！”灵超气鼓鼓地朝着手机吼道。
卜凡听完绷不住，直接当着办公室门口病人家属的面笑出眼泪了。他仿佛都能看到灵超扬着那道秀气的眉毛，气得浑身发抖满脸通红，一边跺脚一边朝着手机发脾气的样子了。
他笑完，不咸不淡地说了句，“成，那我挂了。”
查完房，卜凡跑到消防通道抽烟，一边吐着烟雾一边寻思灵超在电话里对他喊出来的那句话。
这该是个什么样的傻孩子啊，难怪能被别人下了药送到他床上。
若是卜凡乐意，他本可以帮灵超一把，早点让这孩子当个明星来爽爽。
然而卜凡可能会喜欢傻子，但绝不喜欢疯子，更尤为厌恶不识好歹不知自己几斤几两的人。他一边摇头，一边感叹真是可惜了灵超那张漂亮脸蛋。
结果过没一月，灵超的电话又打到他跟前。
卜凡接起电话，不等那头开口，调侃道，“怎么，大明星还没删我号码啊？”
灵超沉默了半晌，说：“你有没有——”
“什么？”
“就是……”灵超吸口气，“靠！我就想问你，是不是在我们上床那天拍照片了！”
卜凡冷着声音，“我没有办事的时候记录的习惯。”
电话那头声音又是气鼓鼓的，“你别开玩笑！我在很认真的问你，你有没有拍照录影？”
卜凡给气笑了，说，“我说过没有了。你想什么呢？”
“你确定没有？”
卜凡握着钢笔写病房记录的那只手停下了，头一次语气里带了几分认真，“灵超，别把自己太当回事了。我不至于，你明白没。”
灵超又沉默了半晌，“好，谢谢。”
卜凡听着电话被对方挂掉的忙音，冷哼了一声，想着居然还说谢谢，这傻逼是真挺有把他惹生气的本事。
经过了这么些事，卜凡觉得自己再见灵超时，若还对他脸色和善，实在是有点说不过去。他把灵超那句“我进娱乐圈是要当明星的，不是陪你上床的。”记了好些时候，咬牙切齿地等着看灵超是不是真能红。
只可惜等得太久，久到卜凡几乎彻底忘了有灵超这么个人的时候，灵超仍旧没红。
四年一晃过去，卜凡从半道跑去学医被卜家老爷子差点打断腿的实习医生，变成了普胸外名声响亮的主刀医生。而灵超，从二十岁出头脆生生的大学生，变成年近二十五年收入刚刚五位数的穷苦娱乐圈新人。
卜凡那句明显带有厌恶的话一出，酒局后半程里孙经理再没提点灵超，赶紧将侧重点换成公司里别的艺人，殷勤地叫他上去招呼卜凡。
孙经理一同带来的这人年纪比灵超还小，虽然长得不如灵超惊艳，但年轻的活泛劲挡不住，拼了命要讨他喜欢。卜凡虽没拒绝那人的好意，但到了也没半分表示。
离席的时候，孙经理难掩失落地带着艺人坐上保姆车走了。
卜凡小小地报复完陈年旧怨，心里也没多爽，窝着乱七八糟的火气开车回家，开到半途接到电话说急诊送来一例突发心梗需要紧急手术，又调转方向往医院赶。等一台介入手术做完，从手术室出来，已经转点了。
医院外头的天空少见地很清澈，看得见几颗时明时暗的星星。卜凡仰头看了一会儿，想起灵超那双眼。
他对着通讯录翻了一会儿，找到L字开头的那个号码，拨了出去，响了几声后通了。
“没换号码？”
“没有。”
卜凡靠着自己的车，唇间叼着烟，从大衣口袋里摸出打火机，嗤地一声点着了，烟尾凑近长长吸了口气，吐出浓白的烟雾。透过那片烟雾里，卜凡仿佛又能看见那日清早熹微的晨光下灵超裸露在外的光洁的脊背和蝴蝶骨。
他喉结动了动，说：“我今晚缺个人陪睡。”
电话那头只剩呼吸声，好一会儿才回答道，“你要孙经理的电话么？我可以给你。”
“我把我家地址发你，半小时内过来。”
电话那头又没声了。
卜凡坐进车里，点了火，半开着车窗继续抽那根烟。他真的很好奇，事隔四年多以后的灵超会怎么样答复他。是一边哭一边骂他看不起自己？还是气吼吼地朝他喊自己不是陪睡的？
“可我没有车。”
灵超说自己没有车。不是拒绝，也不是谩骂，而是这么软趴趴的近似于示弱的一句话。卜凡握着手机愣了半晌，心里复杂的想法涌上来。
卜凡掸了掸烟灰，抽完最后一口烟后灭掉，启动车引擎，“地址发给我，我去接你。”
“嗯。”
卜凡沉着声说：“知道规矩么？”
“知道。”灵超答得毫不犹豫。
午夜城市的风呼啸而过，冷清一片的街市在晦暗的灯光下像一座座吃人的怪兽。卜凡踩着油门想，这人性，真是有趣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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